【原創】華年《0207,單篇完》
《華年》
「勝者為王,敗者為寇。」這就是戰場上殘酷的生存法則。
創世神給了百眾大地一個不安定的命運,這裡是最大的陸塊、擁有最多的國家、發生過最多次戰爭,只有有能力的國家才能保有安穩。多年來有些國家被併吞、有些展開侵略、有些則是重獲新生。每個國家都有自己的特色,而通常特色都會表現在國名上面。
花之國因為國家位置和地形,一直以各種特色花卉聞名。光明的背後還有著相反的陰暗面,花之國的重鎮之一──媚流就藏著花之國一個公開的秘密。
沒有一技之長的女人、從戰敗國的戰俘裡挑選出的男人,若是被送到這裡就只能以出賣肉體賺取微薄的銀兩。
男人與女人、女人與女人、男人與男人,這裡沒有道德可言,只有縱慾和單方面的歡愉。
「這是無法逃脫的命運。」賀羽弦深深的吸了一口氣。
十五歲從軍、十八歲國家戰敗,活著的士兵成為戰俘,然後他就被選上並被帶來媚流。一開始會認為這種事情違背道德、違背自己的自尊,後來就變成完全的坦然。這個地方不會留給你任何自尊,只會不斷踐踏到你服從為止。
為了滿足各種要求,身上出現各種傷痕也理所當然,能不能喊痛也得看出錢的人,所有委屈都只能往肚裡吞,雖然反抗是身體的本能但內心早已麻木。沒感覺了,怎會感到痛?
「就算逃了也逃不遠。」同坐一旁的羅霄絕望的闔起眼。籠外的男男女女是以看待商品的眼神審視著籠內的他們,只要看上眼、只要財力足夠,他們就必須將自己奉獻給那個人。
迷迷糊糊間他被帶出籠外,進到裡頭的房間,連什麼時候被看上的都不知道。這次的客人想必花了不少錢,這次被帶進的房間意外高級,一般情況下可能連附近也靠近不了。賀羽弦是從內廊走來的,進到房間後發現另一頭對著外廊的門大開。大概聽到了聲音,從外走進一位和自己差不多身高、長相極為俊美的青年,他所散發的氣息如同貴族般。可是這種人會需要來這種地方嗎?
和一個男人……他可清楚那很痛的?不過還是得做啊,雖然說是麻痺,不過只是心理上的凍結。
賀羽弦怔怔的看著他的臉在自己眼前慢慢放大──然後自己就這麼被壓在牆上。這種狀態不是沒有過,但賀羽弦的臉上還是浮上了紅暈。青年依舊沒有出聲,在確認過他不會反抗後只是動作柔和緩慢的撫上他的臉,然後從額頭、眼睛、鼻尖一直到頸部細細的吻著。賀羽弦看不出這個人想做什麼,只能任由他擺布。那人在自己耳邊輕輕的吹了一口氣,一陣酥麻的感覺立刻從腳底竄上。
青年沒有再繼續動作,突然停下讓賀羽弦清楚感覺到耳朵和臉頰正在微微發燙。
他聽到了幾聲輕笑,可那不像過往那些男人因情慾而些微改變的低啞,而是一位女孩兒惡作劇得逞般的笑聲。然後他對上青年的眼,那人臉上綻著妖異的笑容,拉著他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放,開口以唇語邀請賀羽弦解開他究竟是男是女的謎題。
從溫柔細膩到狂暴具侵略性的吻,原先被壓在牆上的人依照男性的本能將青年反制在柔軟的床榻上。那人的邀請與放縱,賀羽弦的心裡浮起一絲愉悅,意識到自己居然有這種心情時,所有動作突然停止,青年對於他突然的恍神感到不解,不禁蹙眉。賀羽弦見狀用手指撫平眉間的皺痕,自己不該想那麼多,既然這位客人花了錢,他就有義務去滿足任何需求。
青年的衣襟微微敞開,露出好看的鎖骨。賀羽弦俯下身輕輕啃咬、吸吮,如鈴般的笑聲再度傳來。這讓他進一步的扯掉礙事的腰帶,咬開衣襟。包覆在外衣內的內衫呈現在他面前,答案揭曉。買下他這一晚的並不是青年,而是亭亭玉立卻隱藏於衣物下的女人。
「為什麼?」問題不經腦袋就隨口說出,賀羽弦也不知道自己問的是為什麼會選上他,或為什麼她會女扮男裝。和他對上的眼睛高深莫測,看不出任何端倪。
「不為什麼。如果你想知道……」女人的聲音清楚傳到他耳中,帶著一股成熟的韻味。她伸手擁住賀羽弦的頸子,讓他繼續停下的動作。「會告訴你的。」
沒有人說話,華麗與靜謐的房間內只剩下男女交合的喘息聲。淫蕩的氣氛讓兩人都紅了臉,沒有人因此停下動作,情緒如潮水般一波接著一波推進,然後高漲,繼而宣洩。一陣翻雲覆雨過後,女人隨意的將內衫穿上,又順便拉起躺在一旁稍作休息賀羽弦,為他穿上丟在一旁的衣衫。
她打開連著內廊的門,向站在外頭的人要來幾瓶酒,再度把門關上。
「來吧。」女人拉開外廊的門,然後朝賀羽弦勾勾手。
外廊不會有其他人經過,只屬於來到這間房間的人。而外頭的風景自然也不差,望出去是一片綠意,還有幾朵花盛開著,賀羽弦有些瞭解到為何女人是從外廊走進來的。
兩人並肩坐在廊邊小酌一番,由於退下外衣,只穿著內衫的女人姣好的身材在此時完全展露,柔順的黑髮披在肩上,長致腰部。賀羽弦徵得了同意,開始為她整理起有些糾結的黑絲。
「你的名字是什麼?」女人看著遠方許久,突然轉頭看著賀羽弦。
「賀羽弦。」問這個要做什麼呢?難不成她還會回來?等等、想這種事好像不對……
女人起身,走回房間內將外衣穿上並將頭髮熟練的髻起。
「給你一個提示,我姓陸,如果你喊得出我的名字我就告訴你你想知道的事。」
「那麼,下次見。」
※
※
事隔一周,那個女人再也沒出現過。她所說得「下次」賀羽弦記著,卻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時候。並不是說眷戀,而是一種好奇。這要如何找起?既然她給自己提示,代表從平常就能找到答案。
身後傳來的痛楚讓他暫時無法思考,雖然屈辱卻無法停止從口中溢出的呻吟。
同性間的相愛只能藏於心底,無法得到「愛」的男人最容易找上他們。長期在外奔波的商人又佔了多數,他們將心中的不平衡、無法被允許的怨和長期隱忍的慾全數發洩到他們身上。
身上出現各種深深淺淺的傷痕都不足為奇,一覺醒來,看著那些人無須負責的離去,淚能流、苦不能說,為了不被命運所敗,同伴間只能互相鼓勵互相扶持。雖然少數人擁有特權,可那些人也無法逃出媚流。曾有人嘗試,一去不復返,還有些則是遍體麟傷的回到他們「屬於」的地方。
逃,止有死路一條;不逃,亦然,只是生理與心理先後死亡的順序不同。
賀羽弦疲憊的趴在榻上,背上還壓著另一個人的重量。方才的情事對他來說根本是一番肆虐,胸口背上佈滿一條一條細又淺的割痕,身後的男人大概沒那個體力再開一輪,這到底算好還是不好?這種客人最討厭也最難防,外在一副正經,一進到房內就像野獸抓到獵物一般。
「這該死的陸瑤,生意又被他搶去了。總有一天一定要做掉他……」背後傳來忿忿不平的聲音。
「怎麼啦?」賀羽弦放輕語調,安撫般問著身後的男人。
天知道如果他怒氣一上來自己是不是還要再遭殃一次。
被他這麼一問,男人立刻滔滔不絕講述自己做生意的各種事蹟,還不忘炫耀自己的成功。然後講到那個名叫陸瑤的男子,和自己在某一地區作著相同的生意卻比他成功云云。不過聽到最後連賀羽弦都覺得「依你的態度拼的贏人家嗎這位客人?」好吧這種話不能說出口。
用了些言語上的技巧安撫客人,然後順勢的將人家趕出去……雖然說這不是正確的待客之道。
他帶著那些傷回到沒接客時方便管控而將他們集中的房間,他坐回自己的榻上,從床頭的櫃子裡拿出藥膏。從在軍中就和自己比較好的羅霄見他拿藥膏出來,先嘆氣和搖頭,然後像以前一樣的為他處理背後的傷口。
「聽說又有人死掉了。」羅霄一邊上藥一邊和賀羽弦閒聊著,差不多後將藥膏還給賀羽弦要他自己處理胸前的傷口。「大概都是不信傳聞還是執意逃脫的吧。」
「我猜死狀很慘。」在進入尋花樓之前,他們這些新人都親眼見識過欲逃之人的下場。血肉模糊、慘不忍睹,又因自己曾是軍人這種場面早就司空見慣,才能勉強忍住反胃的感覺。又有人因此死亡,賀羽弦嘆了口氣,真是些沒看認清現況的傻子。
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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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度見到那個神祕的女人是在兩個星期後。
一開始關在籠子時時刻刻都會注意外面往來的人群,那些看著他們的眼神刺的他坐立不安。現在則是眼睛望著前方,思緒卻飄到遠方,被這女人選上的兩次他正好都在恍神。被叫回神後就是進到上次那個華麗的房間。女子只著內衫坐於外廊,身旁放了幾瓶酒,頭髮也只是隨意用一條絲帶綁著。聽到身後的動靜,她回過頭向他勾手,然後拍拍身旁的位置:「啥也不做,來聊天。」
「所以,妳叫做陸瑤?」過去一周就有兩三個人陸續提到這個人名,而且每次提起每次生氣。一問之下那些人說了,陸瑤這個人幾乎沒什麼人見過,只知道是個長相俊美,交際手腕高明的一位商人。令人感到氣憤得是,據說陸瑤後面還有掌控大商團的孫家稱腰,幾乎沒什麼人動得了他。
「啊,對。」女子頓了一下,然後笑了。「我在外面都是用那個名字。」
然後他們聊到了為何她會女扮男裝,這又讓賀羽弦驚訝得發現,陸瑤只比他長了一兩歲,見過得世面比他廣、了解得事情比他多、表現出的樣子也比他成熟許多。
陸家的商團不小也不大,為人講信用,態度不謙卑不自大,在陸家出生的子女也堅持著這種原則。
孫家從以前就掌控著許多大商團,自然看上了幾乎無失敗的陸家,比起其他商團雖然小,但每年交出的成績稱得上耀眼。半逼半哄下,陸家決定讓陸瑤以和親來確保商團不會遭遇被併吞的命運。
這就是女人,幾乎除了在媚流是女人當家,大部分的權勢都在男性身上。
就算被做為工具也不奇怪。
一場婚姻若建構於利益之上,怎能稱得上美滿?夫妻相敬如賓,生活中的交談只攸關商團的未來,子嗣也從沒考慮過。陸瑤畢竟是出身陸家,交際手腕在耳濡目染下自然不差。而她的聲線又比一般女性低,孫家利用這幾點,讓她女扮男裝為自己賣力。
之後就演變成現在這樣,陸瑤這個名字在孫家的敵人眼中就是棘手的代名詞。
「啊,你大概在尋花樓的地位已經漸漸提高了吧?」陸瑤突然撫上賀羽弦的袖擺,感覺像在確認材質。賀羽弦聳肩,或許吧,最近被帶去的房間都比以前好上許多,身上所穿著衣服也變得比較高級,從那種令人不適的得粗糙到現在的棉柔就能清楚感覺到。
「所以啊,因你的臉,接下來可能會遇到很多和我同道的人。」她重重的拍了幾下他的肩。
「你家羅霄好兄弟都說了喔,那些傷痕的事。」
「啊那個……已經好得差不多了。」賀羽弦有些尷尬得笑了幾聲。
「那個人大概也有說到我的壞話是吧?」然後賀羽弦怔住了。
陸瑤的眼神中充滿著鄙夷和高傲。「在商場上我就如他們口中所說得可惡喔。」
「他們會陸續找上你,因為你是唯一一個被我『買』過的人。我會告訴你情報,就一五一十得向他們洩漏也無妨,也放心那些情報都是貨真價實。」她給了他一個吻。
「他們的情報我一點也不需要,要說的話,就告訴我他們對你說了我什麼壞話吧。」
這就是媚流的另一面,情色中參雜著情報。
賀羽弦靠著陸瑤的情報在尋花樓內的地位越來越高,這當中以身體付出了不少代價。他讓羅霄待在身邊服侍自己,避免掉其他亂七八糟的交易。
「這樣被利用,你都沒意見嗎?」陸瑤和羅霄兩人都問了這樣的一句話。
在發現陸瑤對他越來越好,很多東西都變得不一樣了。
對陸瑤的想法、對其他客人的想法,商人的利益和自己的私欲兩者之間越難產生平衡。
這樣真的不好,對於客人產生感情。
是被利用什麼的,本該生氣,此刻卻覺得無所謂。
「你不覺得我們比較像是互相取暖嗎?」陸瑤閉著眼睛枕在賀羽弦的臂彎裡。
「誰知道呢。」過了這一夜,賀羽弦再也沒見到這個奇怪的女人。
※
※
陸瑤死了,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。
據說因為被尋仇居所被燒個精光,幫忙收拾殘局的孫家家主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裡去。之前對陸瑤不滿的商團卻也沒因此得以搶回以往的生意,反而一個一個被孫家的商團給併吞。
聽到這件事情時,賀羽弦手中的髮髻掉到了地上,過了許久,然後有這麼幾夜,他會為這個死去的商人流淚,紀念這個人曾經對他的好。
日子還是一樣的過。
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,就算他曾經付出那麼一點點、哪怕就那麼一點點的喜歡。
「感覺你一副無所謂的樣子。」羅霄忍不住調侃。
之前只要提到某人就會傻笑的傢伙居然只是哭幾次就釋然了呢。
「不知道,可能看清了吧。」
你在開玩笑吧?怎麼可能釋然?
賀羽弦常在客人離開後躺在床榻上,回憶著過去一年間的相處。呼吸就會變得異常困難,感覺自己就浸在水中,快要溺斃的感覺讓他立刻起身,然後強破自己忘卻那些回憶。
這就是為什麼他不再感傷。
兩年之後的某天,老闆將他和羅霄招去。
那兒站了一個長的似曾相似的女人,眼神和陸瑤的高深莫測不同,而是帶著自由奔放。
「想必兩位是羅霄先生和賀羽弦先生吧?小女名作陸梓瑄,為陸瑤所命將兩位帶回陸家。」
「還有賀羽弦先生,有話要帶給你。」陸梓瑄走到他的身旁,小聲的說了句話。
賀羽弦瞠大著眼,他覺得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停頓了好一片刻。
「她說:她好像只有跟你說在外面是用陸瑤個名字的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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