發表文章

目前顯示的是 2025的文章

【Healing】07

  這是一趟緩慢又沒有盡頭的旅程。   07   親愛的朋友們: 我們是 Dolores 的父母,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告訴各位,多年來 Dolores 一直勇敢地對抗病痛,然而還是不敵病魔, Dolores 已於昨日永遠地離開了我們。 我們將於 8 月 20 日上午 10 點於 OO 殯儀館 OO 廳舉辦告別式,誠摯邀請您一同為她獻上祝福,陪她走完最後一程。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Dolores 的父母敬上。   ※     「你有聽說嗎?聽說是從陽台直接……」門口負責接待的親屬小聲地討論,卻清楚傳到 Quin 的耳中。   有時候現實比戲劇更加荒謬, Quin 坐在禮堂的最後方想道。他在心中默默向逝去的友人道歉,自己沒有勇氣參與瞻仰遺容的環節。即使現代的大體化妝技術良好,但他擔心從此以後 Dolores 在他印象中只留下最後的模樣。           群組迎來了災難,也許 Dolores 帶給人勇敢、開朗的印象太過強烈,在告別式後,聊天室內接二連三出現了幾則令人不安的道別,而管理員們什麼也沒解釋就將群組解散。     「如果連她都放棄了,那我們還在堅持什麼?」             Quin 記得在 Dolores 的訃聞發佈後,群組裡有人這樣問過。他覺得那個人說得對,但內心又不是那麼認同。思來想去,他沒有打開群組去看其他人回了什麼,而是默默把群組消了音,再將其隱藏。 Dolores 的社群被家人轉成了紀念帳號,許多和她有過交流的人紛紛在貼文下寫下對她的感念與祝福。 Quin 一邊讀著留言,一邊好奇自己是否還是個「正常人」。在其他人惋惜與後悔「如果當初有多關心她一點」時,他的感覺只有:「啊,這樣啊。」。   人的記憶有時候很短暫,人的生命也比想像中渺小。電視和社群正在播放有人從社區墜樓的新聞, Quin 想起三個月前已故的友人,再次造訪紀念帳號,除了 Dolores 的父母時不時寫下對於女兒的想念,比...

【Healing】06

  這是一趟緩慢又沒有盡頭的旅程。   06    Marvin 信誓旦旦要他一定要出這一趟門,說絕對不會辜負此行。 Quin 無可奈何地被推著向前走,來到一間連鎖咖啡廳內。     當他被催促著在一個女子面前時, Quin 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脊椎沖上他的後腦勺,人的視線像煩人的小蟲在皮膚上肆意竄動,有些鑽到皮膚之下,有些正在啃咬著血肉。他能聽到自己的靈魂正在尖叫,向面前的人展露明顯的敵意。   可是他不能逃跑,至少為了朋友的好意,他無法擺出臉色就這樣甩門而去。     「你是 Quin ,對吧?」對面的女子雙手交握放在桌上,面帶笑容,藍色的眼眸直視著自己。 Quin 不自覺地咬著下唇,向後靠在椅背上,不友善地打量起對面的人。女子也不在意,繼續說道:「我叫 Dolores ,也許你會願意跟我聊聊?」   ※     「我以為自己需要的是別人能夠拉我一把,後來發現也許我只是需要有人陪我待在深淵裡,相信我可以變好。」 Quin 躺在柔軟的床上回味下午和 Dolores 的對話。   女子的語氣輕柔,對於自己說的每一個字句都認真以待,她總是直視著對方,跟著不同段落點頭以表示了解,她不會批評自己的任何想法,甚至會跟著幫腔幾句。   當 Quin 說完父母離婚的事情以及後面的種種無力感後抬頭望向牆上的時鐘,這才意識到已經兩個小時過去,他四處張望尋找 Marvin 的身影,發現他就坐在附近的位置,正戴著耳機看著手機裡的影片笑得前俯後仰。   「我們交換聯繫方式吧,下次如果你有空的話,歡迎和我們一起聚一聚。」 Dolores 主動拿出手機點開社群軟體。儘管對「我們」是誰沒有概念, Quin 還是主動輸入自己的帳號。 想到這裡, Quin 拿出手機點進軟體,除了個人的聊天室外多了一個群組邀請。 【 Dolores 】邀請您進入「談心小天地 💕 」 【 Dolores 】只是一些朋友們聊聊天,不用有壓力 ^^   ※             【 J 】有沒有人可以跟我聊聊 …     ...

【Healing】05

  這是一趟緩慢又沒有盡頭的旅程。   05     當 Marvin 強行把護腕拉開,看到被劃的亂七八糟的皮膚時不由得愣了一下。嘴唇開開合合,好像原本要講的話卡在喉頭,怎麼也發不出聲音。    Quin 默默的把護腕套回去,揹著書包和 Marvin 示意換個地方。     咖啡廳內的古典樂撫平過度被刺激的神經, Marvin 顯然還沒從怵目驚心的畫面中回神。對上 Quin 黝黑的瞳仁這才打起精神,啜了口奶茶問道:「為什麼?」    Quin 聳聳肩,只能回答「不知道。」   他是真的不知道,好像很痛苦的時候就會失去神智,又在疼痛中失去力氣,最後回過神,就像一場無法停止的惡性循環。   「但我可以跟你說一個故事。」     對 Marvin 來說,人生中大概沒有看過這麼駭人的景象。對面的人直勾勾的看著自己,眼底沒有一絲光亮,明明講著悲傷的故事,嘴角卻勾起淺淺的笑容。   「你……」 Marvin 覺得自己的思緒因為過大的訊息量而無法順利運轉,他的腦中飄過許多話,有「對不起」、「不要想太多」、「你要看開」,好像沒有一句適合。他最後抿著嘴,搖了搖頭,決定什麼也不說。   也是從那天開始, Marvin 對待 Quin 更加小心翼翼,視線總是無意間瞥向手上的黑色護腕。     惡魔趴在他的床頭,祂張開嘴,枯啞的笑聲直接出現在他的腦海中。   「不要浪費別人的時間。」祂只重複這麼一句, Quin 將薄被拉至頭頂,試圖隔絕掉那個煩人的惡魔,可直接傳入腦中的聲音卻仍在持續。他惱怒地伸手用力往後一揮,手臂直接穿過那團黑色的霧,那團黑霧立刻包裹住他的手。   「我們認識的,你記得嗎?」祂聽起來有些難過,為了不再被打,祂乾脆飄到 Quin 的正上方。透過昏暗的小夜燈, Quin 終於看清眼前的惡魔除了鮮紅色的嘴外沒有任何五官。   「我不記得、我也不想記得。」 Quin 冷漠地回絕。   「噢,親愛的,別那麼冷漠,我也是會受傷的。」惡魔用祂難聽的嗓音哼著不成調的歌,再度趴回 Quin 的床邊,不知道咿咿呀呀咕噥了什麼,在 Quin 準備怒罵閉嘴時退到角落的陰影裡。     陽光從窗簾的隙縫照在房間的牆上, Quin 悄悄拉下被子露...

【Healing】04

  這是一趟緩慢又沒有盡頭的旅程。   04     他艱難地回想自己究竟和朋友做了哪個承諾,記憶中的畫面像是被隔了一層白霧,朦朧且不真實,讓他無法分辨這是自己的夢境還是真實的記憶。      再次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躺在床上睡著了,夕陽透過窗戶將房間籠罩於橘色的陽光之下,他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,翻身從地板上撈起隨意丟棄的刀片放到床頭。    Quin 把雙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,他想起小時候看到的動畫中,中毒而死的公主被放進棺材,就是這種動作。自己死掉之後也會被這樣放進棺材裡嗎? Quin 的腦袋中自動浮現這個念頭。自己會何時死去?會是什麼樣的死法?如果辦喪禮的話,會有誰來參加呢?           人活著的意義又是什麼? 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 「 Quin !你這禮拜的作文交了嗎?」回憶中活潑的男孩拿著寫滿字句的稿紙跑到他的座位旁,第一行寫著「我的志願」。 「寫了呀,你要看嗎?」 Quin 也從書包裡抽出稿紙,兩個男孩在位子上交換著讀。     「欸? Marvin ,你以後想要當消防員啊 ? 」 Quin 指著男孩還有些歪七扭八的字。消防員啊,想到那些穿著紅色制服的消防員們,勇敢地衝入火場救人的樣子,就覺得很帥。 但看著 Marvin 才比窗台高一顆頭的身高, Quin 有點壞心的戳戳男孩瘦巴巴的手臂。「你得好好吃飯,不然你大概什麼東西都抬不起來吧。」 「嘿,我以後一定會長的比你高比你壯的!」 Marvin 也不甘示弱的戳了回來。 「 Quin 的志願好像也很厲害啊。」 Marvin 也指著桌子上的另一個稿紙。   我的志願是:我想成為一個善良的人。     想到久遠的志願,他深深嘆了一口氣。   怨恨著這個世界、咒罵著生養自己的母親、傷害著關心自己的父親及朋友,以及抹殺過去的自己──他已經離當初的志願愈來愈遠。

【Healing】03

  這是一趟緩慢又沒有盡頭的旅程。   03   他記得女人沒有追上他,整個人像是被抽了魂一般傻坐在原地,在 Quin 踏入家門的那一刻,一則訊息跳出來──是女人的道歉、相信他不是那個意思以及希望他可以在冷靜後再和她好好聚一聚。他看完後直接將女人的訊息設為靜音,但沒狠下心按下封鎖,只是點了隱藏好讓自己短時間不會再注意那則訊息。     惡魔似乎跟著女人最後的道別而來,但沒有隨著離去,祂潛藏在房子的角落,又趁夜晚悄悄潛入他的夢中。   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,試圖隔絕掉所有的悲傷。誰能想到惡魔晚上俯在他的耳邊,用尖銳的言語刺向他的心臟,直到血肉模糊。      「看啊,你媽不要你了。如果不是你,你爸媽也不需要面對這樣的結局。如果不是你,他們就不會那麼痛苦了。你是沒有人要的孩子,你媽只是因為別人求你,才把你留下的。」     你只是個累贅。   他們根本不愛你。      ──為什麼會這樣?     回過神時,手腕傳來陣陣刺痛。尖銳的刀片淺淺地割進脆弱的皮膚,留下細細的鮮紅。他放下刀片,像一隻受傷的小獸,用舌頭舔了舔,舌尖的鐵銹味將他帶回到現實。   他抱著膝,把頭埋在雙腿間。   黑暗、不甘、噁心、委屈,負面情緒像在月圓之夜的浪潮,來得洶湧,將他拖入混濁的海底。他想大叫,但不願意打擾到在房間休息的爸爸。手腕上的紅線特別刺眼,他拿著衛生紙想要擦掉,卻只是將已經止血的傷口扯開。     「你是怪物。」惡魔在他耳邊低語。「你是怪物,沒有人要的怪物。」       Quin 嘗試過忽略惡魔的呢喃,然而每當他終於脫離惡魔的蠱惑,右手腕上鮮紅的傷痕總提醒他──名為疼痛的毒已經侵蝕了他的身軀,靈魂已經腐蝕。   偶爾在剛起床的時候、偶爾在睡前、偶爾在清風拂過讓他清醒的片刻,他會看著褐色的結痂,感到羞恥。     他買了一個運動護腕,色調是如其他衣物一般的黑,試圖將傷疤和靈魂用死沉包裹起來。     嗡──     高亢的鳴響在他耳裡爆開, Quin 甩了甩頭,腦中一片空白。他不知道現在發生了什麼事,臉頰的一塊皮膚開始發熱收緊,從溫熱下傳來陣陣刺痛。他茫然地抬頭,對上 Mavin 憤怒的眼神...

【Healing】02

  這是一趟緩慢又沒有盡頭的旅程。   02   男孩從出身就是在愛中長大,即使平常工作再忙碌爸爸媽媽也會一起吃晚餐和度過每個週末。他們會問他在學校如何、會在表現好時稱讚他、也會在做錯事時責罵他,又安慰著下次不要再犯。     其實男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接過那個奇怪的電話。   明明已經是下班時間了,為什麼還會有人要來找媽媽呢?為什麼媽媽在和那個人講電話時總要鎖門?又為什麼那個人總可以在爸爸不在時打電話來?     後來爸爸發現了,要求媽媽離開那個人。媽媽不肯,認為和那個人待在一起比較快樂,在這個家裡一點都不快樂。   於是媽媽離開了,在消失了一個月以後,大概是心有不安,媽媽回到家中告訴男孩他的父母為什麼分開了,希望他可以體諒一下媽媽。在男孩追問著:「你不要我了嗎?」時只留下一句,女人拖著最後一個行李箱,摸摸他的頭。說了一句「對不起。」     「如果不是因為懷了你,我和你爸爸原本不打算結婚。」後來,女人悄悄將男孩帶到以前男孩最喜歡的餐廳,用過去的故事及自以為的好反覆刺傷男孩的心。   她說,我原本沒有打算生下你,是你爸爸和你的奶奶求的所以生下來。   她說,和電話後的那個人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就在一起了。     男孩的心隨著女人的坦白漸漸冷了下來,他就這麼被推入深淵之中,被黑色的海水淹沒。女人自顧自的解釋完一切,嘴上說著對不起,眼神中說著愧疚,但男孩仍清楚記得那個夜晚,女人還是狠心地關上門,把過去的所有留在門後。    如果這麼痛苦的話,為什麼還要生下我呢?   如果這麼痛苦的話,過去的愛和關心都是假象嗎? 你說,我出生的意義是什麼?我還活著的意義是什麼?     他沒有大哭大鬧,而是默默站起身,將言語化為利箭,盡他所能深深插入女人的心裡。「沒關係,我也不要你這種媽媽。」

【Healing】01

  這是一趟緩慢又沒有盡頭的旅程。   01 為什麼會這樣呢? Quin 躺在柔軟的沙發上,書包隨意丟在茶几旁,客廳沒有開燈,陽光從窗簾縫穿過在地上映著一條光。他側著頭盯著那條白色的線發呆,又覺得太刺眼而躺正。 他一直想、一直想,怎麼想也想不透。身體好像原本就沒什麼力氣,待在外面的時候總覺得自己快要死了,一回到家又像是電量即將耗盡地的玩偶。    Quin 閉起眼睛。以前不是這樣的,他能在文字與音符間找回平靜、他能正常地走上那輛驅往學校的公車、他能夠……在每日的太陽再度升起時,去期待日子有些不同。      可世界好像褪了色。      Quin 把雙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,他想起小時候看到的動畫中,中毒而死的公主被放進棺材,就是這種動作。自己死掉之後也會被這樣放進棺材裡嗎? Quin 的腦袋中自動浮現這個念頭。自己會什麼時候死去?會是什麼樣的死法?如果辦喪禮的話,會有誰來參加呢?     他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個令人作嘔的夢。      牆上的指針指向晚上八點。   黑髮的男孩盤腿坐在客廳的木製茶几前寫著作業。冰涼從大理石地板竄上貼在地面的雙腿,讓他不禁打了哆嗦。他用筆尾輕輕敲打自己的臉頰,想著上個星期五難得家裡一起吃晚餐的場景,嘴角微微上揚。   爸爸難得沒有加班,和媽媽一起去吃了大餐。其實不一定要吃牛排的,只是爸爸很堅持難得花一次錢,貴一些沒關係。   想到這裡,男孩臉上的笑意更盛。   手機鈴聲打斷 Quin 的思緒,他望向聲音的來源──媽媽放在沙發上的手機。他放下作業,想著媽媽正在洗澡,有誰會在這時打電話給她呢?爸爸也還沒回家,要幫她接嗎?   「喂?」他最後還是接起電話。   「喂,你媽媽在嗎?」一名男子說道。   「不在喔,你是誰啊?」 Quin 問。   「我是他的老闆,需要跟她討論明天工作上的問題,能夠幫我轉告她嗎?」   當媽媽回到客廳時, Quin 告訴她這件事。女人很快地從男孩手中拿走自己的手機,輕輕拍了拍他的頭。她露出 Quin 看不懂的笑容,回到主臥室並鎖上了門。     如果他沒有接起那通電話,會不會好受一點?他不禁想道。可若最後他仍須面對現在的結局,似乎也不會好一點。

【Healing】00

  這是一趟緩慢又沒有盡頭的旅程。   00   ──活著,本身就足以令人筋疲力竭。     他盯著天花板,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在陰暗的房間留下一條亮光。即使整晚沒有入眠,精神卻跟醒著時一樣好。他半坐起身,緩緩移動自己的腳踏到地板上。在站起來的那一刻,沉重的壓力驟然落下,壓迫著他的頸肩與背脊,使他踉蹌一步。膝蓋以不小的力道撞擊地板,疼地他嘶了一聲。      他照常在梳洗後換上一套全黑的衣服、背上書包、婉拒父親的接送便出門前往路口的公車站牌。現在是通勤的高峰期,路上充斥著要趕去上班或載孩子上學的車輛,公車站牌旁站著一排排等著不同路線的人。有的正滑著手機、有的戴上耳機將世界隔絕在外、有的拿著課本苦念,每個人都面無表情。   來來往往的車輛,在路上快步行走的人們,在他眼裡根本是窮忙。     做了那麼多,真的會有所收穫嗎?    Quin 在心中暗自感嘆。雖然這麼說,他相信收穫是有的,但這些一點意義也沒有。除非你是很偉大的名人,不然根本不會有人在乎你做了些什麼。即使在當下被讚頌,還是會被淹沒在時間的洪流,逐漸在大家的記憶中淡去。     倘若我們最後終將消失,那麼活著的意義是什麼?     就在他思考著對這個年紀的孩子來說過於深奧的問題時,通往學校的公車到了。他佇在原地,看著其他人越過自己擠在狹小的公車門口準備上車。一股窒息感襲來, Quin 蹙起眉,一隻手緊抓自己的胸口,一隻口伸到口袋裡拿出手機。   撥通的電話傳來著急的聲音,他吐了口氣。「能幫我請假嗎?」   「沒事,只是有點不舒服,回去休息就可以了。」   「沒關係的。嗯,掰。」   將手機收回口袋中,他望著冒著灰煙的公車從他面前駛去。